大學教育該向何處去？
1. 大學教育的目的
一切教育都是為了培養人。大學教育的目的，從大的角度講，是使人成為有思想會學習的人，這一點是始終不變的。從小處講，是使人具有一定專業的素養，具備日後從事相關職業的專業基礎。那麼，就具體的專業知識及其展現形式而言，教育應具有強烈的時代性。大學專業學習更多地是一個學會學習的過程。一個有思想的人，一個會學習的人，必然是一個具有豐富創造力的人。
什麼叫做有思想？至少應該具有獨立、健全的人格，不唯上、不唯權、思想自由，具有理性的思維和批判的精神。如何使人有思想？首先教師不應該拿任何教條去束縛學生的思想，在未做任何分析之前就做出絕對性的論斷。教師的任務，是把自己所認識的社會和自然完整的呈現給學生，引領學生基於人性和理性去分析社會現象和自然現象，從而做出他自己的價值判斷，建立起他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這樣一個過程，也正是培養人的深度學習能力的過程。
什麼叫做會學習？首先應具備對社會和自然最基本的認識，其次要有主動學習的態度，養成不斷學習的習慣，具備自我學習的能力，最後還懂得對學習內容的鑒別。如果僅僅就知識內容而言，大學所學，在人的一生中所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這是理所當然、不足為奇的。人的一生是不斷學習的一生，是順應時代變化和創造時代潮流的一生。大學所學，恰是為一生的學習提供了一個起點。對學習能力的培養，不僅僅是大學教育的任務，而是貫穿于小學、中學和大學所有教育階段的。學習，本質上是生物的一種潛質，任何人必然在某些方面具備學習的興趣和渴望。而中小學教育的任務之一，正是需要把人的學習本能轉化到對社會和自然知識的學習願望，保持、擴展、強化學生的興趣範圍。大學教育只有在此基礎，才能開展對深度學習能力的培養。因此，大學教育成功與否，直接依賴於一個非應試的中小學教育。
2. 實現教育目的的要素
教育過程是教與學相互作用的過程，教師和學生是其中的兩個核心要素。因此實現大學教育的目的，也必須在這兩個要素上面下功夫。
作為已經歷了中小學教育的學生，他首先應該是一個合格的社會公民，具備基本的道德素養，遵循基本的社會法則，是一個能夠對自己行為負責的完全責任人（這應該是中小學教育的核心任務）。其次，他應該具備基本的知識儲備和思維能力，具有強烈和持久的學習動力。一個會學習的人，首先要是一個愛學習的人，具有對“未知”和“不能”的渴望，能夠從不會到會的過程中體會到樂趣。學習的過程，必然是一個辛苦付出的過程，不能忍受和堅持這種付出，就不能真正地學會學習。當前，相當一部分的大學新生，可能並沒有真正做好接受大學教育的準備。
對於大學教師，作為教學過程的組織者，其本身必須是一個有思想會學習的人。科學研究應該是大學教師群體的天然屬性，這是無可辯駁的。但對於教師個體，未必一定要具有重要的學術成就，但必須要有足夠的學術素養。只有對相關學科的歷史和前沿有充分的認識和較為深刻的領悟，才能對教學內容做出恰當的取捨和分解，設計出符合學生認知規律的教學方案。有人說，從事某些基礎課程教學的教學型教師可以完全脫離科研的前沿。這是不正確的，是對知識的一種僵化認識。實際上，教材和學科體系本身必須要跟隨時代的發展做出不斷地更新，同樣的知識點，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也應具有不同的展現形式。
教育目的最終能否實現，也強烈地依賴於教學的微觀組織過程，其中組織的形式和手段具有重要的影響。學生作為學習的主體，是整個教學過程的中心，這是近年廣為討論的。但以學生為中心不意味著完全以學生的意志為轉移，教師和學生在人格和學術上的平等，不意味著教與學地位的絕對平等。以學生為中心的實質，是教師在組織教學的過程中要充分考慮學生的學習需求，要能夠根據學生的學習狀況隨時調整教學方案。這樣一個過程是非常複雜的過程，需要教師具有堅實的學術基礎和極大的精力付出。
3. 大學教育改革的內容
綜合以上的認識，我認為大學教育的改革需從幾個方面入手。
首先是制度上對小學、中學和大學教育的系統性改革，讓不同的教育階段實現其各自不同的教育目的。不要附加太多不屬於學校教育的任務，讓學校回歸學校本質的屬性。沒有中學提供合格的大學新生，就不可能完全實現大學教育的成功。當然，這是一個全局性的問題，非大學一家所能解決。
其次，作為大學本身，除了制度性改革（這個問題很複雜，但極其重要）之外，核心在於對教師群體的建設。提升教師群體的學術素養，根據教師的興趣能力分流分崗，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崗位上發揮自己的優勢和長處。鑒於目前教師群體的複雜性，在建設教師隊伍時要弱化年齡、職稱、職位等因素，以學術水準和教學能力為主要標準。但注意群體建設和個體發展的差異，防止一刀切的評價。以公平公正的評價體系來激發教師對教學工作的積極性和責任感。只有擁有一支專業素質過硬、具有使命感的教師隊伍，才能建設好符合歷史和現在的教學體系。只有具備完善的符合時代特性的教學體系，才能具備實現教育目的的學科基礎。
再次，在具體教學過程中，在中小學教育沒有明顯改變之前，如何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沒有好的教學方式當然不行（學生提不起興趣），但光有好的教學也不一定行。對待學習者，必須鼓勵和壓力並行。教師即要對學生負責，也要對學術負責。只有對學術負責，才能對學生負責。無論課堂形式怎麼變，教學的主旨目的是不可動搖的，學習效果的評價標準是不能任意改變的。但是，教師對學術的堅守強烈地依賴于大學整體對學術的堅守。只有整個大學執行嚴格的教育標準，才能為學生造就良好的學習風氣。如果學校本身對待學術的態度曖昧，就枉論學生學風的好壞。所以很有必要改變現在大學寬進寬出的狀況。
最後，毋容諱言，當前的社會是一個資訊化和網路化的社會。資訊化和網路化可以擴展教學的時空維度和增強學生知識檢索的能力，從而可促進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模式的開展。以資訊化和網路化為教學手段，以學生為中心的課堂組織，這種改革的大方向無疑是符合時代特性的，這種探索是有益的。但是，教學形式和手段的改革要取得理想的效果，必須是以制度改革、教師隊伍改革以及對學術標準的堅守為保障的。在這一點上，國內外可能有不小的差別，因為他們在其他幾個方面的情況要比我們好得多。所以，在我們這裏，僅就某一個方面步子邁得太大或太快，就可能人為地造成更多的矛盾和困惑。